annasa15的部落格

一群登山社的大學生，到花蓮尋找跨越中央山脈的清朝古道，意外遇見了一位熟知舊事的老婦依娜。而學生的一張舊地圖，也讓她感到意外。

往事如潮浪湧回。

那是昭和六年（1931年）的事，依娜才十八歲。某日她在派出所內受窘，巧遇井上替她解了圍。井上是新到任的老師，負責當地公學校的課程。教學之餘，他也從事自然與民俗的研究。部落的起居雖然簡陋，卻讓厭惡戰爭的井上有著人間清靜地的感受。而這段期間，依娜幾度的協助與關心，有如春雨輕雷，井上漸萌情意。

依娜的青梅竹馬達哈，是族中出了名的勇士，父親博庫斯死於多年前偷襲太魯閣的一場行動。他向來敵視日本人，有一次更險些與派出所長石崎爆起衝突，幸而頭目出面而化解。他對井上本來不假顏色，但經歷幾次事件後，兩人遂成朋友。然而，達哈始終拒絕日本式的文明與生活。井上則認為，拒絕文明，只會使文明中最壞的部分侵入族人未來。兩人雖交好，但各有堅持。

依娜對井上也有好感。他不像一般巡查盛氣凌人，而且他對這個世界的理解，讓她有種甦醒的感覺。此外，她對外界感到好奇、對井上的愛慕覺得感動。這點點滴滴變成一種吸引力。她不自覺地在心裡挪了一個角落，讓這種想像偷偷地長。

部落中的烏朗長老看在眼裡，不欲見此發展，便對依娜如實道出了當年偷擊太魯閣的憾事。當年他與頭目不聽博庫斯之諫，引來滔天大禍，而其後太魯閣也在日本凌厲的攻擊下幾遭滅族。

原來，大正三年（1914年），日本總督佐久間率軍親征，四路進兵。太魯閣的大頭目瓦拉比衡量局勢後，舉族對抗。奇萊山一時烽火連天。平岡與荻野少將血洗巴托蘭、大破卡拉寶。頭目努也納與西巴瓦旦則火燒倉庫地、力奪砲陣地。部分族人奉命向被迫歸降的外太魯閣投奔而去。兩方最後會戰於西拉歐卡。太魯閣人捨命阻斷日軍橫渡立霧溪，但他們的世仇托洛克人正躲在暗處埋伏……。

最後，長老更透露了一段天大的秘密，事關總督佐久間受傷之謎。依娜簡直不能相信，族裡曾捲入如此險惡的戰爭，更想不到族裡與日本之間，竟埋藏了這樣大的血恨。

秋收之後，小米飄香，一年一度的祭典到了。時值霧社事變，後山風聲鶴唳，頭目決定讓所長等人參與祭典，以消除日人疑慮。盛大進行的典禮中，族人虔誠的敬謝祖靈。此時，井上向依娜暗表情意，依娜因而感到紛亂。祭典之後，依娜回到達哈的身邊。兩人長久以來相依的感情，讓她撇開了矛盾。井上覺得苦悶，他決定回到單純一個人的生活，然而這已難回頭。

一日井上接到任務，要隨測量隊入山。臨行夜，井上來見依娜。「等我回來。」清晨，他在月桃蓆畔留下一張地圖，畫著他每一天行進的位置。幾天之後總督府急電，測量隊受困風雨，諭令石崎所長找人接應。頭目因久受日人欺壓，推辭風雨難行。依娜哭請達哈協助。達哈一行入山，奮力救出測量隊脫險，井上卻失蹤了……。

二十年後，日本戰敗歸去，達哈繼任為頭目。小村依舊，但外界已有巨大的變化。族人巴厚魯為生活所困，在伐木場中工作，卻因過度勞累而軋斷了手臂。達哈自責不已，心情沮喪。這時適逢井上的母親來信，達哈也憶起往日與井上的爭辯。幾經思索，達哈拿定了主意，勇敢的帶領全族走向未來。

依娜的一生，因為達哈與井上而經歷了人間最真摯的感情。而從這些學生的身上，依娜彷彿又看見了他們兩人的身影。生命的光陰已如深秋裡的靜夜，一切蕩著水溶溶的空明……。

作者簡介

何英傑

喜愛登山、攝影，著有《嚮往之旅》、《電影素描》、《鏡頭之外的人生》，曾編輯《丹大札記》，為玉山與太魯閣國家公園之間的一群山一群人一個年代，留下了忠實紀錄。本書改編自作者的同名小說《後山地圖》，敘說一段蕩如雲海的遼遠山中事，值得您品閱欣賞。

【第三十場】

景：清朝古道時：日人：達哈、井上

△ 蓊鬱的灌木林。

△ 林子中間清晰可見一條平整的土徑，向著前方山頭緩緩延伸。

達哈：（OS）這應該就是你問的清國路。

△ 達哈和井上向前走去，停在山稜急降的地方。

△ 土徑沒有順著山稜走，而是側到左邊開始之字型的彎轉。這一路下坡全是堆砌平整的石階路，足足有六尺寬。

井上：沒錯，這是清國政府修建的山道。

達哈：（指著前方）跟著這條路翻過前面的山，然後直直下溪，過溪後就可以上到最高的大岩山。從那裡走一天，就可以出前山的新高郡。

井上：你去過嗎？

達哈： 以前和頭目走過。不過大岩山是獵區的界線，平常族人都不會越過。而且這種路對我們沒有用。

井上：為什麼？

達哈：這種山幾步就過去了，為什麼要在下面繞？這是給山下漢人走的。

井上：（笑）說的也是。

△ 井上邊走邊看，停在一處澗水流經的溪溝，山道在此橫過，上下砌有護坡。他伸手去推這些疊成人字的板岩片，仍舊相當穩固。

△ （情景疊化）清兵修築景象：識途的探子指引方向，將領在前面督工，民伕往來取水、挑著敲好的石塊逐面疊起駁坎。旁邊有人揮鋤削平突出的岩角土塊。哨兵前後護衛著。與【序場F】的景象配合。

井上：書上說清國政府動用了上千人才建成了這條路。

達哈：是嗎？（看著路的蜿蜒，突然想到）你們日本人，也會像漢人一樣愈來愈多吧？

井上：（遲疑了一下）我想是的。

達哈：井上，你來這裡，把小孩都教成日本人，這樣有什麼好？

井上： 我不是把他們教成日本人，我是教他們認字讀書。能讀書，就能學到許多新東西，長大了也可以改善生活。

達哈：（不屑）改善生活？

△ 達哈自顧走去，井上隨之跟上。

達哈：除了炸山、砍樹、抓人，你們還有什麼生活？

△ 達哈從腰間抽出佩刀，削斷一段橫在面前的刺藤。

△ 幾隻鮮綠的五色鳥，合著長喙，藍色的細頸子微微起漲，發出「口叩口叩」的聲音。鳥本來立在樹上，被垂落的斷藤震了一下，波浪般的全飛了出去。

井上：（一時語塞）那你呢，繼續打獵能改變什麼？這種生活能維持多久？
達哈：維持不久又怎麼樣，我就是不想過你們的生活。

△ 達哈一個箭步，跨過斜倒的樹幹，滿覆的銀蕨翻得亂白。

井上：你討厭我們？

達哈：是你們討厭我們吧。井上，不是每個日本人都像你一樣。

井上：所以你常常和巡查起衝突？

達哈：如果他們不欺負人，我也不會動手。對了，我一直還沒問你，岩佐的事你怎麼不去舉報？

井上：舉報了能改變什麼嗎？不過達哈，你要知道，巡查和我們老師一樣，都是公務員，也是聽令辦事，維持秩序而已。

達哈：維持秩序？不是吧，你太天真了。（大不以為然）巡查只有兩種。一種是殺人的，叫你害怕，叫你聽話，不然就當山豬射。還有一種是害人的。故意打亂獵區，工作分配不公平，讓我們和別的社、別的族起衝突，然後等著兩邊報仇。一旦真打起來，結果呢，輸的流血，贏的一樣沾血。（恨恨）沾了血，兩邊的仇結得更深，更要靠你們保護。頭目就是這樣才歸順的。你懂了嗎？這就是秩序，你所說的維持秩序。

△ 井上聽得一陣寒。

達哈：我們是打不過。春天一來，我們要撒種、除草，然後怕沒有雨、怕收成不好。一錯過了時間，就沒有東西可吃。你們不用，你們的食物比山還高，比槍還厲害。（凝望腳下開闊的溪谷）沒錯，一切是要變了，未來還不知道會怎麼樣。不過樹可以砍走，槍可以收走，但土地是搶不走的。只要我們住在這裡，總有一天要走的是你們。

井上：達哈，不是每個日本人都像我，也不是每個族人都像你。你能生存，那其他人呢？未來，不只在山裡，也在學校裡。我們有一天會走，但之後呢？教育，才能讓你們找到未來的路。這也許成功，也許失敗。但是不教不學就沒有機會，你們只會繼續慘敗。以前，是敗給日本。以後，是敗給你們自己。至於過去，你只能讓它過去，忘了吧。

達哈：忘了？你說的真簡單！怎麼忘？你告訴我怎麼忘？你受過什麼侮辱？如果你沒有受過侮辱，憑什麼這樣說？你講的，全是對那些沒有受過痛苦的人說的吧？井上，你懂得被欺負的感覺嗎？

△ 井上啞口無言。

達哈：不說這個了，每次一說就變成這樣。反正你也不會是我，我也不會是你，我們不一樣。晚了，快點把獵物收收吧。